接到他的电话，稍微寒暄了几句，他就问我，“你知道今天下午，为什么我不愿发言吗？”“因为，年过半百了，做了几十年的牧师，教会信徒不到一百，处处碰壁，处处被拒绝，一事无成，一无所有，连头发都掉完了！哪一天，我的教会能有五千信徒了，我就可以站在这个台上，告诉你，上帝是怎么怜悯我的……”
不知是同病相怜，还是惺惺相惜，每次看到那位年过半百，神情黯然的牧师，总有种神伤之感。那天下午，我第一次参加了一个算是有不少人才小聚的茶话会，也有不少牧者参加。主持人特意把话筒递给了这他，请他鼓励几句。没想到：他接过话筒，只有一句话：“我以前人家不让我讲会我会生气，现在人家让我讲话，我无话可讲了！”让后就放下了话筒。
牧师其实也需要一点成就感，信徒不见增长，教会不够强大，在社会没有身份，在教会不受待见，再遇到信徒的顶撞，哪怕是一个眼神，也会让他伤痕累累了。
那天，我给一位老牧师主礼，下来后，他告诉我一个故事。十几年以前，他从讲台上下来，已经是第三场证道，接下来还有一场。每次下来都想喝口水，都想吃点东西，但总有嗷嗷待哺的信徒等待谈话。等到最后一位姐妹的时候，牧师说：“姐妹，可否晚一点再来找我，我想……”，没想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截住了：“你不就是干这事的吗？我都等你一个小时了，你为什么不跟我谈谈？”好一句“你不就是干这个事的吗？”牧师说，那一刻，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！
真的！牧师到底是干什么的？说者不清不楚，听者五味杂陈！
有一次，我去探访一位老友，他是一位做了大半生传道人的传道人。在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，奉献了最宝贵的青春，却没有知道他在做什么。两个孩子，21世纪的今天，都只读了初中，因为户口迁不来都市，孩子就没有学校接收。薪水又不够养家，孩子也就只能辍学了。如今都早婚了，一家人还是挤在一起，在那个不足20平方米的旧房子里，在那个最落后的小工厂，每天重复着几个机械的动作。
希伯来书的作者就说过：我们（传道人）在旷野、山岭、山洞、地穴，飘流无定，本是世界不配有的人（来11:38）。真的！你还很难说清传道人到底是什么人！是教会的领袖却对信徒没有行政的领导权，是牧者却常常不能像牧羊人一样没有顾忌地牧养他的信徒。没有什么可以保障他们在教会该得的尊重，也没有什么可以具体衡量他们做工的果效。他们被寄予厚望，却没有谁给他们寄予该得的报偿。他们被要求成为无暇的宝玉，却没有人视我们有宝玉的价值。他们需要你为他祈祷，不需要祈祷时，他们也许就会忘记了那个祈祷的人。
晚年的保罗就有这样的体会，这个为主为教会奉献了一切的使徒，如今孤独地在罗马的寒冬，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监狱里，等待着最后的死刑。在他的遗作，在他写给自己属灵儿子提摩太的信函中说到：凡在亚细亚的尽都离弃我！没加任何的感情，也没有任何的评述，但你不能不会感受到这背后的苍凉，那种人走茶凉的悲戚！
拿着话筒他无话可说，接听他的电话，我也无话可说了！我不会因为他教会人数的稀少而感觉他价值的卑微。但那种挫败感，却是我们无法忽视的切骨体验。突然发现自己很脆弱，竟然如此容易受伤！
张远来：作者，现居广州。本人为专职牧师，自由撰稿人，主要著作有《借古鉴今》、《危机与契机》、《中国教会体制的反思》、《灵恩运动反思》、《我信故我思》、《广州教会发展现状》等。